38、替身皇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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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连数日,储娥被牢牢锁在床上,纱窗外弥漫着灰蒙蒙的雾。
据小姐说,这雾没别的用处,只是能遮挡阳光,同时将这间被雾气包围的房间,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。
换句话说,储娥这几日不仅见不到阳光,还始终处在温度低下的环境里。而她很明显感受到,这幅身体保持在很低的温度,状态渐渐开始低靡。
到现在她掀开眼皮都觉得疲倦。
显然小姐的想法是完全可行的。
她控制住了这幅身体,从内到外。
门前传来几不可闻的开门声,这是婢女进来送餐的声音。
小姐进门总是嚣张跋扈,动静虽不能说闹得很大,但也绝不会小心翼翼。只有这些婢女,谨小慎微到极致,走路呼吸都没有什么声音。
婢女们每日按时送三次餐,储娥也是根据她们送餐的时间来推测时间的流逝,原本也可以靠系统,但是系统说涉及重要剧情点,无法透露。
储娥猜测时间或许是某种程度上的突破口。
今日依旧是干食,没有丝毫可食用液体。
婢女将铁链的长度放开,保证储娥能自由坐起身。她们基本上是跟储娥保持着距离的,因为小姐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所有物,被别的人触碰。
上次有个新来的婢女,看到床上有储娥掉得一根发丝,想要上前收拾,被踏进来的小姐看到,直接用鞭子抽死了。
自此储娥就知道,她休想从这些婢女身上得到丝毫消息。
储娥双手双脚接带着铁环,腰部也被铁环束着,她习以为常般拿起食物,在口中咀嚼了两口,又放下。
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,这具身体是不必进食了,也没有人类应有的生理需求。她需要的应该只有阳光跟水源,眼前这些食物,非但给不了她丝毫所需要的营养,甚至还会汲取走她身体里水份。
但她每次依然会吃上两口,只有这个时候,她能得到片刻的喘息。
储娥侧头静静地看向窗外,床前的婢女们并不催促,垂眉顺眼得立在那里等待。
过了好一会儿,储娥温和道:“可以了,多谢你们。”
婢女井然有序地收走餐具,然后等储娥自己躺回去,收归铁链。
但是今日不知为何,储娥迟迟坐着不动。她不动婢女也不敢触碰,更不敢强行收铁链,伤到储娥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婢女们逐渐焦灼起来,小姐并不允许她们在房间待这么久。
见到婢女开始着急时,储娥才缓缓露出无奈抱歉的神情,道:“我可能需要些帮助。”
婢女们面面相觑,最终有一位领头婢女垂首道了句:“冒犯了。”上前一步,将储娥放回床上。
储娥顺从地躺回去,缓缓闭上眼睛,心中思索着:婢女现在敢上前触碰,多半是笃定小姐绝不会出现。
铁链收归后,婢女们如来时般悄然退下。
在门关上后,储娥倏地睁开眼睛,虚握的手心中闪过一丝银光。
今天晚饭的时候,小姐破天荒没有过来刷脸。更具体来说,她已经连续三餐都没有过来了。
这有些反常,按照以往的规律小姐每三餐之中至少会来一次,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,甚至三餐之内会过来数十趟。
储娥心中隐隐有个猜想,这个猜想推测小姐至少最近都不会过来。
第二个三餐中,小姐没过来。
第三个依然如此。
储娥指尖微点床铺,时间越久,她的身体越疲倦,相对应的似乎是妖为了保护身体机能,身体出现了些许变化。
比如她的手,好几次隐隐约约化成木质的感觉,这种木质感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。一开始只是一闪而过,现在已经有十秒之久且隐隐有往小臂延伸的意思。
“她重金找道士将这只妖禁锢在宅院里,日复一日的消磨妖的妖气,让他维持在人形与妖形之间。”
这是桃花妖曾说的故事中,妖被困后的遭遇。
若是能对应的话,她现在刚好是缓缓开始维持不了身形的阶段,那么她即将面对的应该是那位重金聘请来的道士。
但是现在那位小姐迟迟不出现,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,那位小姐现在应该正在处理,那位所谓的狼侍君。
算了时间,他应该撑不住了。
是夜。
屋檐下的红灯笼尽数点亮,整个古宅笼罩在雾蒙蒙的红色光芒里,身着红衣的婢女举着托盘屏息游走在长廊中,衣角随风飘逸,如同一具具飘荡的鬼女。
处处是死寂般的
安静。
倏地有一间房里出一声巨响,在沉寂的古宅里格外突兀。
“狼狼,不是说好了,你喜欢我,咱们就吃饭?”
储娥多日不见的小姐,此时一身红衣,正无奈地哄着眼前的半兽。
她口中的狼狼是个狼耳狼尾,尚且不能收放自如的一个少年狼,他此时看着有些憔悴,一双森绿色的眼里满是绿色的火焰,“尧佛!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人类!你竟,你竟,如此羞辱我?!”
小姐也就是尧佛叹了一口气,猛地一挥手鞭子抽在少年狼旁边的垂首站立的婢女身上。
那一鞭子,就将婢女抽成了两半,温热粘稠的鲜血喷溅了少年狼一身。
他眼睛的颜色更深了,整个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,蜷缩着缓缓倒在地上,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口鼻,身体不断颤抖着。
“干吗嘛?”
尧佛叹了一口气,将鞭子扔给身后面色惨白的婢女,婢女低头一遍遍擦拭鞭子上的鲜血。
尧佛走到少年狼身边半蹲着,歪着头看少年狼,“你不是因为我让她伺候你,所以你不高兴吗?你不高兴,我帮你惩罚了她,不好吗?”
狼少年捂住口鼻的双手渐渐伸出利甲,手背上有灰色的毛发若隐若现,他怒视着女人,眼中满是狠戾,“滚!”
尧佛面色一变,站起身一脚踹在那少年的脸上,强行将他的脸换了个方位,正对着抽开的半截身体。
“不是饿了吗?何必要忍得这么辛苦?开饭吧。”
狼少年眼底绿光一闪而过,猛地出手正对向尧佛的脖颈,白光闪过,狼少年生死不知地摔在地上。
尧佛在白光闪过之时闭上眼睛,睁开双眼后,满目欢喜地扑进来人的怀里,“大师,您来了啊。”她笑着仰望着来人,“他喜欢我,绝不会伤害我的,只不过是耍耍小脾气罢了。”
被称作大师的男人穿着道袍,任由尧佛在他身上蹭掉脸上溅上的血珠,“那树妖呢?”他的声音很冷,跟储娥漠不在乎的清冷不同,他的冷是透进骨子里的冷,仿佛每开一次口就有一股寒气冒出来。
尧佛眼底闪过笑意,“他已经快要喜欢我了,我感觉得到。”
她说着仰头看着大师,眼底带着求夸奖,“大师,我
是不是很棒?”
“阿武去帮我找更多的人,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啊。”
大师没有回答,他忽然伸出手,抓住了想要背后袭击的少年狼的爪子,“这是你的新宠?”
尧佛点头,转身依旧是充满爱意的目光,“是的哦,我很喜欢狼狼,是不是超可爱?”
“我为了让他喜欢我,在树林里待了好久呢,那里小虫子好多,还很冷。多亏了阿武,他帮我生火驱蚊。”尧佛说着露出些不高兴,“要是每个人,都能像阿武一样喜欢我,那就好啦。”
狼少年手腕被掰断,身体里也多处损伤,加上许久未曾进食,他已经是强弩之末,可他眼里依旧燃烧着绿光,“尧佛,你……一直……在……骗我?”
“要留着吗?”大师问道。
“不用哦,他早就喜欢我啦,那就没有用了啊。”尧佛笑地娇俏,“刚成年的狼妖,给大师炼丹用再好不过了罢。”
狼少年眼里的绿光瞬间就灭了,大师一拉握住了狼少年的脖颈。
“抱歉,打扰了。”
男子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。
“郎君!”尧佛瞬间惊喜道,“你怎么出来了?难道是许久未曾见到我,有些想念我了吗?”
“想念是对于难以忘怀之人离开后的某种情绪。”来人正是储娥,她逆光站在门前,衣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,“你若高兴,用这个词倒也合适。”
“我就知道!”尧佛拍掌笑道,转头面目扭曲道,“不过看守你的那些丫头呢?真是太让我不高兴了,居然让郎君跑出来。”
“他的妖力并没有恢复。”大师道,“外强中干罢了。”
储娥颔首,“没错,我现在感觉糟糕极了,或许下一秒,你们眼前的就不在是我,而是一棵枯萎的树。”
尧佛瞪大了眼睛,猛地转头抱住大师,“大师,大师,救救他,帮帮他,他还没有喜欢我。他不能死,求求了,大师,帮帮他,帮帮他。”
“嗤。”被掐住脖子的狼少年嘲讽笑了一声,扭头看向储娥,艰难道:“咳,快……逃。”
尧佛的脸色变得极其扭曲起来,“啪”的一声,一巴掌打在狼少年脸上,“狼狼,你太让我不高兴了。”
“我改变主意了,你
不能死,我要让你像阿武一样喜欢我。”
狼少年被扔在地上,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团篝火,篝火前一位明艳的女孩子在烤肉,回眸间,充满笑意的眼底坠满了星辰。
他后悔了,阿姆说得对——
人类真的都是骗子。
尧佛冷眼看着狼少年失去意识,挥手让人将其带走,“别让他死了,他还不够喜欢我呢。”
“喜欢。”储娥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品了品,“一个让人产生情绪的词语,你想感受这个词语?”
尧佛歪着头疑惑地看向他,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想让我喜欢你?”储娥换了一种说法。
“对啊!我要让你喜欢我!”尧佛看了一眼大师。
“他伤不到你。”
尧佛脸上笑意更甚,她跳到储娥身边,拉着储娥的手摇晃着,天真娇俏地像是找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,“你喜欢我好不好?”
储娥垂眸平静地看着她,冷漠道:“可以。”
尧佛脸色一喜,眨眼又扭曲起来,“你撒谎!你根本没有喜欢我!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!”
“我没有撒谎,我说我可以喜欢你,但是你想让我喜欢你,难道什么都不做,只是张口说说吗?”
储娥突然附身将尧佛罩在身下,露出浅淡的笑。
尧佛呆滞地盯着他。
低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轻叹,“那未免太过廉价了。”
尧佛呆滞地看着储娥,骤然间露出极致的痴迷,“只要能让你喜欢我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储娥直起身,袖口的尖锐收了进去,平淡地夸赞了一句,“好姑娘。”
储娥抬眸看向那位大师,脸上戴了张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
人类的眼睛。
自那日起,尧佛几乎要将自己融在储娥的身体里,储娥去哪她去哪,储娥睡觉她就躺在储娥身侧。好几次储娥半夜睁开眼,对上一双亮晶晶的、要将她吞食进腹的眼睛,顿了顿伸手将这个脑袋按下去。
尧佛对他百求百应。
只有两点,储娥依旧不能食用任何液体,她的房外,也依然是雾气弥漫。
不过铁链倒是解开了,现在储娥靠在床边一根柱子上,侧头望着窗外。
上次她用从婢女头上拔下来的发簪,撬开铁环离开这间屋子
的时候,发现只有这间屋子是被雾气包裹着的。朝着一个方向很容易离开这些厚重到能凝结成雨水的雾气,而离开雾气后便会发现,这里就是桃花妖领她走过的那条走廊边的厢房。
走廊那侧的假山亭台精致而又富有生机,上面既没有厚厚的蛛网,也没有缠绕着的绿蔓枝条,是一座很富有华丽的宅院。
“有了阳光,你就会离开,就不会喜欢我了。”尧佛紧紧地搂着储娥,眼巴巴仰头看着他,“我不会让你离开的。”
储娥点头,懒洋洋打了个哈欠,没说什么哄孩子的话,也没说要求。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里的话本,这是她找尧佛要的。
实际上尧佛也只能拿出这个,尧佛心里只有喜欢不喜欢的,她能拿出来的书籍自然都是讲述情爱的话本。
有意思的是,这些书里,还真有一个讲述小姐与妖的故事。
只是这个故事跟桃花妖的截然相反。
在故事中这位小姐是收到妖的蛊惑,才会爱上妖,之后更是在妖的迷惑之下,将他带回家中,害死了全家上下。
哪怕这样,小姐依然痴迷地看着妖,“只要你喜欢我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很有趣是不是,截然相反的两个故事,都有一部分符合储娥当下的情景——
桃花妖的故事是前半部分:尧佛囚禁身为妖的储娥;而这个话本,则是后半部分:储娥蛊惑小姐,为她所用。
“你喜欢看这个吗?”尧佛趴在储娥肩头,歪着头痴迷地看向储娥,“我可以让人再买一些回来。”
“打发时间,谈不上什么喜欢。”储娥合上书籍,放在书面的双手渐渐化成木质感,他缓缓闭上眼睛,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,脸色渐渐发白,额角露出点点汗珠。
“你怎么了?郎君?郎君?!”尧佛紧张地看着他,“你没事吧?哪里疼?来人!来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就见储娥微微睁开眼睛,对她露出一个惨白的笑,右手轻轻搭在尧佛的手背上,安抚道:“别害怕,我没事。”
她上次安慰人别怕,对象还是羊善,如今却是个有点变态的小姑娘。
羊善不吃这套,当时跟她有来有往,而眼前的小姑娘下手狠辣,在这方面却是涉世不深的白
纸样,轻而易举地被唬住了。
泪眼汪汪的,当下也不等人来,直接自己跑出去去找人了。
储娥收回表情,平静地望着屋顶的某个位置。
她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,但是她知道小姑娘想要得到什么,得到后又会做什么——这就足够了。
她仿佛生来就能很容易看明白一个人,她能从短暂的接触中,了解一个人,继而推测出他的思想与行为。
只有一个例外,羊善。
这个例外并不是说羊善有多难懂,而是他的所作所为之后,似乎没有个准则,可能是因为高兴就做了,也可能是因为计划。
最开始她还能通过羊善的性格,计算出羊善的行为,从而达到自己的计划。但在这个世界中,她渐渐很难做到这点,无论她如何收集归纳,都没办法准确推断羊善的行为。
最迟明晚回来——
时间到“明晚”了吗?羊善回来了吗?她再次消失,他是会如上次那般气愤,还是别的什么?
“大师,你快看看郎君怎么了?他好像很难受,怎么办??他会不会死?他还没有喜欢我,我不要他死。”
屋外传来尧佛焦急的声音,储娥指尖微动,将所有的思绪压下去。
“他失去阳光供给,又缺少水源,自然会有所不适。”大师冷眼看着床上的男人身躯,“或许今晚,他就要回归成本体模样,以此保护自身。”
“不!”尧佛尖叫道,“我不准!我不准!”她又摸着鞭子,好歹记得眼前的人是谁,鞭子抽在地面上,留下极深的沟印,“我命令你,治好他!”
大师冷漠地看着她,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,“哪怕让他恢复妖力?”
尧佛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,她忽地转头看向床铺上的男人,他的双眼紧闭着,汗水浸湿了枕巾,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,他的脖颈开始回归本体形态,如枯糙的老树皮。
“我不能接受。”
“我绝不接受。”
尧佛眼底露出决绝,“我要嫁给他。”
“我成为他的妻子,他便再也逃不了了。”
“他必须喜欢我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,我先说——
羊善!再不来,你老婆要娶别的女人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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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连数日,储娥被牢牢锁在床上,纱窗外弥漫着灰蒙蒙的雾。
据小姐说,这雾没别的用处,只是能遮挡阳光,同时将这间被雾气包围的房间,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。
换句话说,储娥这几日不仅见不到阳光,还始终处在温度低下的环境里。而她很明显感受到,这幅身体保持在很低的温度,状态渐渐开始低靡。
到现在她掀开眼皮都觉得疲倦。
显然小姐的想法是完全可行的。
她控制住了这幅身体,从内到外。
门前传来几不可闻的开门声,这是婢女进来送餐的声音。
小姐进门总是嚣张跋扈,动静虽不能说闹得很大,但也绝不会小心翼翼。只有这些婢女,谨小慎微到极致,走路呼吸都没有什么声音。
婢女们每日按时送三次餐,储娥也是根据她们送餐的时间来推测时间的流逝,原本也可以靠系统,但是系统说涉及重要剧情点,无法透露。
储娥猜测时间或许是某种程度上的突破口。
今日依旧是干食,没有丝毫可食用液体。
婢女将铁链的长度放开,保证储娥能自由坐起身。她们基本上是跟储娥保持着距离的,因为小姐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所有物,被别的人触碰。
上次有个新来的婢女,看到床上有储娥掉得一根发丝,想要上前收拾,被踏进来的小姐看到,直接用鞭子抽死了。
自此储娥就知道,她休想从这些婢女身上得到丝毫消息。
储娥双手双脚接带着铁环,腰部也被铁环束着,她习以为常般拿起食物,在口中咀嚼了两口,又放下。
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,这具身体是不必进食了,也没有人类应有的生理需求。她需要的应该只有阳光跟水源,眼前这些食物,非但给不了她丝毫所需要的营养,甚至还会汲取走她身体里水份。
但她每次依然会吃上两口,只有这个时候,她能得到片刻的喘息。
储娥侧头静静地看向窗外,床前的婢女们并不催促,垂眉顺眼得立在那里等待。
过了好一会儿,储娥温和道:“可以了,多谢你们。”
婢女井然有序地收走餐具,然后等储娥自己躺回去,收归铁链。
但是今日不知为何,储娥迟迟坐着不动。她不动婢女也不敢触碰,更不敢强行收铁链,伤到储娥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婢女们逐渐焦灼起来,小姐并不允许她们在房间待这么久。
见到婢女开始着急时,储娥才缓缓露出无奈抱歉的神情,道:“我可能需要些帮助。”
婢女们面面相觑,最终有一位领头婢女垂首道了句:“冒犯了。”上前一步,将储娥放回床上。
储娥顺从地躺回去,缓缓闭上眼睛,心中思索着:婢女现在敢上前触碰,多半是笃定小姐绝不会出现。
铁链收归后,婢女们如来时般悄然退下。
在门关上后,储娥倏地睁开眼睛,虚握的手心中闪过一丝银光。
今天晚饭的时候,小姐破天荒没有过来刷脸。更具体来说,她已经连续三餐都没有过来了。
这有些反常,按照以往的规律小姐每三餐之中至少会来一次,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,甚至三餐之内会过来数十趟。
储娥心中隐隐有个猜想,这个猜想推测小姐至少最近都不会过来。
第二个三餐中,小姐没过来。
第三个依然如此。
储娥指尖微点床铺,时间越久,她的身体越疲倦,相对应的似乎是妖为了保护身体机能,身体出现了些许变化。
比如她的手,好几次隐隐约约化成木质的感觉,这种木质感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。一开始只是一闪而过,现在已经有十秒之久且隐隐有往小臂延伸的意思。
“她重金找道士将这只妖禁锢在宅院里,日复一日的消磨妖的妖气,让他维持在人形与妖形之间。”
这是桃花妖曾说的故事中,妖被困后的遭遇。
若是能对应的话,她现在刚好是缓缓开始维持不了身形的阶段,那么她即将面对的应该是那位重金聘请来的道士。
但是现在那位小姐迟迟不出现,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,那位小姐现在应该正在处理,那位所谓的狼侍君。
算了时间,他应该撑不住了。
是夜。
屋檐下的红灯笼尽数点亮,整个古宅笼罩在雾蒙蒙的红色光芒里,身着红衣的婢女举着托盘屏息游走在长廊中,衣角随风飘逸,如同一具具飘荡的鬼女。
处处是死寂般的
安静。
倏地有一间房里出一声巨响,在沉寂的古宅里格外突兀。
“狼狼,不是说好了,你喜欢我,咱们就吃饭?”
储娥多日不见的小姐,此时一身红衣,正无奈地哄着眼前的半兽。
她口中的狼狼是个狼耳狼尾,尚且不能收放自如的一个少年狼,他此时看着有些憔悴,一双森绿色的眼里满是绿色的火焰,“尧佛!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人类!你竟,你竟,如此羞辱我?!”
小姐也就是尧佛叹了一口气,猛地一挥手鞭子抽在少年狼旁边的垂首站立的婢女身上。
那一鞭子,就将婢女抽成了两半,温热粘稠的鲜血喷溅了少年狼一身。
他眼睛的颜色更深了,整个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,蜷缩着缓缓倒在地上,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口鼻,身体不断颤抖着。
“干吗嘛?”
尧佛叹了一口气,将鞭子扔给身后面色惨白的婢女,婢女低头一遍遍擦拭鞭子上的鲜血。
尧佛走到少年狼身边半蹲着,歪着头看少年狼,“你不是因为我让她伺候你,所以你不高兴吗?你不高兴,我帮你惩罚了她,不好吗?”
狼少年捂住口鼻的双手渐渐伸出利甲,手背上有灰色的毛发若隐若现,他怒视着女人,眼中满是狠戾,“滚!”
尧佛面色一变,站起身一脚踹在那少年的脸上,强行将他的脸换了个方位,正对着抽开的半截身体。
“不是饿了吗?何必要忍得这么辛苦?开饭吧。”
狼少年眼底绿光一闪而过,猛地出手正对向尧佛的脖颈,白光闪过,狼少年生死不知地摔在地上。
尧佛在白光闪过之时闭上眼睛,睁开双眼后,满目欢喜地扑进来人的怀里,“大师,您来了啊。”她笑着仰望着来人,“他喜欢我,绝不会伤害我的,只不过是耍耍小脾气罢了。”
被称作大师的男人穿着道袍,任由尧佛在他身上蹭掉脸上溅上的血珠,“那树妖呢?”他的声音很冷,跟储娥漠不在乎的清冷不同,他的冷是透进骨子里的冷,仿佛每开一次口就有一股寒气冒出来。
尧佛眼底闪过笑意,“他已经快要喜欢我了,我感觉得到。”
她说着仰头看着大师,眼底带着求夸奖,“大师,我
是不是很棒?”
“阿武去帮我找更多的人,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啊。”
大师没有回答,他忽然伸出手,抓住了想要背后袭击的少年狼的爪子,“这是你的新宠?”
尧佛点头,转身依旧是充满爱意的目光,“是的哦,我很喜欢狼狼,是不是超可爱?”
“我为了让他喜欢我,在树林里待了好久呢,那里小虫子好多,还很冷。多亏了阿武,他帮我生火驱蚊。”尧佛说着露出些不高兴,“要是每个人,都能像阿武一样喜欢我,那就好啦。”
狼少年手腕被掰断,身体里也多处损伤,加上许久未曾进食,他已经是强弩之末,可他眼里依旧燃烧着绿光,“尧佛,你……一直……在……骗我?”
“要留着吗?”大师问道。
“不用哦,他早就喜欢我啦,那就没有用了啊。”尧佛笑地娇俏,“刚成年的狼妖,给大师炼丹用再好不过了罢。”
狼少年眼里的绿光瞬间就灭了,大师一拉握住了狼少年的脖颈。
“抱歉,打扰了。”
男子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。
“郎君!”尧佛瞬间惊喜道,“你怎么出来了?难道是许久未曾见到我,有些想念我了吗?”
“想念是对于难以忘怀之人离开后的某种情绪。”来人正是储娥,她逆光站在门前,衣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,“你若高兴,用这个词倒也合适。”
“我就知道!”尧佛拍掌笑道,转头面目扭曲道,“不过看守你的那些丫头呢?真是太让我不高兴了,居然让郎君跑出来。”
“他的妖力并没有恢复。”大师道,“外强中干罢了。”
储娥颔首,“没错,我现在感觉糟糕极了,或许下一秒,你们眼前的就不在是我,而是一棵枯萎的树。”
尧佛瞪大了眼睛,猛地转头抱住大师,“大师,大师,救救他,帮帮他,他还没有喜欢我。他不能死,求求了,大师,帮帮他,帮帮他。”
“嗤。”被掐住脖子的狼少年嘲讽笑了一声,扭头看向储娥,艰难道:“咳,快……逃。”
尧佛的脸色变得极其扭曲起来,“啪”的一声,一巴掌打在狼少年脸上,“狼狼,你太让我不高兴了。”
“我改变主意了,你
不能死,我要让你像阿武一样喜欢我。”
狼少年被扔在地上,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团篝火,篝火前一位明艳的女孩子在烤肉,回眸间,充满笑意的眼底坠满了星辰。
他后悔了,阿姆说得对——
人类真的都是骗子。
尧佛冷眼看着狼少年失去意识,挥手让人将其带走,“别让他死了,他还不够喜欢我呢。”
“喜欢。”储娥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品了品,“一个让人产生情绪的词语,你想感受这个词语?”
尧佛歪着头疑惑地看向他,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想让我喜欢你?”储娥换了一种说法。
“对啊!我要让你喜欢我!”尧佛看了一眼大师。
“他伤不到你。”
尧佛脸上笑意更甚,她跳到储娥身边,拉着储娥的手摇晃着,天真娇俏地像是找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,“你喜欢我好不好?”
储娥垂眸平静地看着她,冷漠道:“可以。”
尧佛脸色一喜,眨眼又扭曲起来,“你撒谎!你根本没有喜欢我!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!”
“我没有撒谎,我说我可以喜欢你,但是你想让我喜欢你,难道什么都不做,只是张口说说吗?”
储娥突然附身将尧佛罩在身下,露出浅淡的笑。
尧佛呆滞地盯着他。
低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轻叹,“那未免太过廉价了。”
尧佛呆滞地看着储娥,骤然间露出极致的痴迷,“只要能让你喜欢我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储娥直起身,袖口的尖锐收了进去,平淡地夸赞了一句,“好姑娘。”
储娥抬眸看向那位大师,脸上戴了张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
人类的眼睛。
自那日起,尧佛几乎要将自己融在储娥的身体里,储娥去哪她去哪,储娥睡觉她就躺在储娥身侧。好几次储娥半夜睁开眼,对上一双亮晶晶的、要将她吞食进腹的眼睛,顿了顿伸手将这个脑袋按下去。
尧佛对他百求百应。
只有两点,储娥依旧不能食用任何液体,她的房外,也依然是雾气弥漫。
不过铁链倒是解开了,现在储娥靠在床边一根柱子上,侧头望着窗外。
上次她用从婢女头上拔下来的发簪,撬开铁环离开这间屋子
的时候,发现只有这间屋子是被雾气包裹着的。朝着一个方向很容易离开这些厚重到能凝结成雨水的雾气,而离开雾气后便会发现,这里就是桃花妖领她走过的那条走廊边的厢房。
走廊那侧的假山亭台精致而又富有生机,上面既没有厚厚的蛛网,也没有缠绕着的绿蔓枝条,是一座很富有华丽的宅院。
“有了阳光,你就会离开,就不会喜欢我了。”尧佛紧紧地搂着储娥,眼巴巴仰头看着他,“我不会让你离开的。”
储娥点头,懒洋洋打了个哈欠,没说什么哄孩子的话,也没说要求。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里的话本,这是她找尧佛要的。
实际上尧佛也只能拿出这个,尧佛心里只有喜欢不喜欢的,她能拿出来的书籍自然都是讲述情爱的话本。
有意思的是,这些书里,还真有一个讲述小姐与妖的故事。
只是这个故事跟桃花妖的截然相反。
在故事中这位小姐是收到妖的蛊惑,才会爱上妖,之后更是在妖的迷惑之下,将他带回家中,害死了全家上下。
哪怕这样,小姐依然痴迷地看着妖,“只要你喜欢我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很有趣是不是,截然相反的两个故事,都有一部分符合储娥当下的情景——
桃花妖的故事是前半部分:尧佛囚禁身为妖的储娥;而这个话本,则是后半部分:储娥蛊惑小姐,为她所用。
“你喜欢看这个吗?”尧佛趴在储娥肩头,歪着头痴迷地看向储娥,“我可以让人再买一些回来。”
“打发时间,谈不上什么喜欢。”储娥合上书籍,放在书面的双手渐渐化成木质感,他缓缓闭上眼睛,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,脸色渐渐发白,额角露出点点汗珠。
“你怎么了?郎君?郎君?!”尧佛紧张地看着他,“你没事吧?哪里疼?来人!来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就见储娥微微睁开眼睛,对她露出一个惨白的笑,右手轻轻搭在尧佛的手背上,安抚道:“别害怕,我没事。”
她上次安慰人别怕,对象还是羊善,如今却是个有点变态的小姑娘。
羊善不吃这套,当时跟她有来有往,而眼前的小姑娘下手狠辣,在这方面却是涉世不深的白
纸样,轻而易举地被唬住了。
泪眼汪汪的,当下也不等人来,直接自己跑出去去找人了。
储娥收回表情,平静地望着屋顶的某个位置。
她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,但是她知道小姑娘想要得到什么,得到后又会做什么——这就足够了。
她仿佛生来就能很容易看明白一个人,她能从短暂的接触中,了解一个人,继而推测出他的思想与行为。
只有一个例外,羊善。
这个例外并不是说羊善有多难懂,而是他的所作所为之后,似乎没有个准则,可能是因为高兴就做了,也可能是因为计划。
最开始她还能通过羊善的性格,计算出羊善的行为,从而达到自己的计划。但在这个世界中,她渐渐很难做到这点,无论她如何收集归纳,都没办法准确推断羊善的行为。
最迟明晚回来——
时间到“明晚”了吗?羊善回来了吗?她再次消失,他是会如上次那般气愤,还是别的什么?
“大师,你快看看郎君怎么了?他好像很难受,怎么办??他会不会死?他还没有喜欢我,我不要他死。”
屋外传来尧佛焦急的声音,储娥指尖微动,将所有的思绪压下去。
“他失去阳光供给,又缺少水源,自然会有所不适。”大师冷眼看着床上的男人身躯,“或许今晚,他就要回归成本体模样,以此保护自身。”
“不!”尧佛尖叫道,“我不准!我不准!”她又摸着鞭子,好歹记得眼前的人是谁,鞭子抽在地面上,留下极深的沟印,“我命令你,治好他!”
大师冷漠地看着她,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,“哪怕让他恢复妖力?”
尧佛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,她忽地转头看向床铺上的男人,他的双眼紧闭着,汗水浸湿了枕巾,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,他的脖颈开始回归本体形态,如枯糙的老树皮。
“我不能接受。”
“我绝不接受。”
尧佛眼底露出决绝,“我要嫁给他。”
“我成为他的妻子,他便再也逃不了了。”
“他必须喜欢我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,我先说——
羊善!再不来,你老婆要娶别的女人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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